星島日報_藝行者的人生距離

[ 更新时间:2010-09-30 ]
星島日報 | E01今日館 | 光影遊思 | By 陳嘉銘 | 2010-09-30
 
藝行者的人生距離
 
  
影像朦朧,卻可見他既有不安,亦見猶豫地,在一個如表演場地的後台,來來回回。他走到老邁母親身邊,手搭她的肩膊,步出這個場景。片段來自姜秀瓊與關本良導演作品———《乘光影旅行》的尾聲,亦是片中唯一極具電影感的段落,要被拍下的電影攝影師李屏賓,像在光影浮沉的人生裏,發現即使自身專業,已被享譽載道,卻還是若即若離的家人相處,教他窩心。
 
電影至此,是為記錄李屏賓的工作日常落幕,卻不是他如流浪藝人的終章,因為他的攝影技藝,會一直開拓電影裏的光譜與感情,然而在技藝以外,《乘光影旅行》反而更讓觀眾感受到的,是若人生真要在流徙下,尋找肯定與存在,那這趟人生行進,也難免有點力不從心。
 
然而,這種力不從心,或正是「藝行者」的獨有精神面貌。
世界細了家卻遠了
 
看這部紀錄片,令我想到不少電影,如意大利導演里尼的《雜技之光》(1950年),或希臘導演安哲羅普洛斯的《流浪藝人》(1975年):兩片調子不一,可都述說了投身表演事業的藝人,總離不開如無家的心路,在載浮載沉的藝海浪蕩。或者,浪蕩就成了藝人的宿命,而亦弔詭地為藝人建立聲名。
歐洲不少電影都可見流浪藝人,因為藝人們的四方飄搖,都是尋常生態,而不以票房為重心的歐洲電影,亦樂於留下如此藝術生命的足印。至於香港電影,想當然習慣把電影技術工作者,隱身於後———光彩的,也就只有幕前演員/明星的容光煥發,卻不見工作人員的血汗淋漓。
是故《乘光影旅行》就更有異彩,因為它像為慣於忽略幕後人員的香港娛樂文化,道來那畢竟動人的生命,如何貢獻在電影之中,卻從此接上浪蕩宿命。不錯,從攝影技巧的描述而論,本片有趣之處,是讓人看到李屏賓對光影的捕捉,比如以手移攝鏡的推進,把演員的細節拍下,更可見自然環境的巧合安排,要陳英雄的《夏天的滋味》(2000年),因為忽然來風,令片中一幕樹葉搖曳,如在低語,亦見姜文的《太陽照常升起》(2007年),因為倏地飄雪,令戲中一場本以陽光襯托,卻因雪來而更見深情。
 
然在攝影技巧之外,更有「藝行者」的步伐,要他向觀眾道來:「世界細了,可家卻遠了。」那是李屏賓的感懷,叫他從台灣長成,開展攝影生涯,亦自始遊走於香港、中國、台灣、越南等亞洲國土,以至其他歐洲城鄉,卻如大禹治水,幾次路過母親住處,卻不得而入。欣賞他的各地導演紛至沓來,亦為他建立各地聯繫,這卻不是四海為家之始,而是不得已地,不以家的想像,傾注人生———那並非理想選擇,卻又無力以為。戲中可見不少與他共事的人物訪問,比如王家、張艾嘉、徐靜蕾、舒淇……以至李屏賓的拍攝手足,都說出他在工作間的沉默,亦如軍人。這就莫過如要說,他為工作凝神演練,捨身效忠。
 
這份效忠,是為電影藝術,亦是藝術精神:越界開拓,以至家國更像無疆,唯有逼於浪蕩。李屏賓的浪蕩,或都像不少藝術工作者一樣,並不浪漫自在,不過人生至此,追求的,或已非踏實的心路,而是靠近家人的距離———雖然,就如片末,那距離感,都像浮光掠影,失之真實,可幻動景象,都是永恆而零碎的記憶。